二十六

金泰妍一路飞奔到了目的地，不过彼时那三人已经精疲力尽了。

郑秀妍头晕胃痛，身体虚弱不说，精神也涣散，Tiffany里外high了一通，电量用尽，再也提不起一点精力，崔组长更不用说，体力本来就差，再加上十几个小时前才长途跋涉的折腾到了大洋彼岸，各种不适感先后袭来，也是没了应对的力气。

「这是……都怎么了？」看着瘫坐在酒吧阶梯上的三个人，金泰妍是一脸懵然。

「Daedae……」模模糊糊听到熟悉的声音，Tiffany抬起头，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直接扑进了金泰妍的怀里。

「呀……怎么喝那么多啊，跟我结婚就这么兴奋嘛！」金泰妍一边圈住她一边还不忘吐槽她。

「……是啊。」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金老板用自己瘦弱的小肩膀撑起怀里的人往车子的方向走，不过那缓慢的动作显然是有点吃力的表现。

意识到这点的崔组长于心不忍的挺身而出，「我们帮你吧，泰妍小姐。」

……我们。

听到崔秀英的用词，郑秀妍先是怔了一下，跟着二话没说站了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金泰妍百忙之中看向了她们俩，在觉得这两人并肩而站的距离和身高差无比般配的同时，连连的摆了几下手，「我自己可以的，你们继续忙……继续忙。」

崔组长愣愣的看着金泰妍走远的身影，真诚的发问，「我们……要继续忙什么？」

「我也不知道。」郑秀妍实在是累的不行，所以也没了追究的精力。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迈开了步伐，缓慢的往酒店的方向走。街道上难得静的出奇，远离了背后的喧嚣，连呼吸声也可以清晰入耳。

一阵柔风吹过，淡淡的清香伴着酒香一起飘进了鼻腔，崔秀英使劲吸了几下鼻子，似乎是很想要靠嗅觉去抓住那个混合的味道。

「你闻什么呢？」郑秀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我可以靠鼻子闻出你喝了多少酒。」

「真的？」

「嗯。」

郑秀妍停下脚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那你说我喝了多少？」

「那我要再闻一下。」崔秀英像个大型犬一样，探出头，闭起眼，仔细的分辨着冲进鼻腔里的每一种味道。

「给你个提示，我没喝多少。」郑秀妍说话时的口气带着些清凉的薄荷味，再靠近一点闻还有些甜甜的水果气息，香水的味道也有，是经典的芬芳花香，细细的品味，掺在其中的酒精似乎微乎其微。

崔秀英不肯作罢的追寻着那本应该有点刺鼻的酒精味道，在它随着炙热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浓烈之时，崔秀英有点兴奋的又向前靠近了一步，像是终于咬到了它不小心露出的尾巴似的。

「…….你。」就在她快要揪住那个味道，触到那份气息的时候，郑秀妍突然偏开了头，挺立的鼻尖与她一擦而过，「不要靠那么近。」

崔秀英猛的睁开了眼睛，郑秀妍的侧脸和耳朵在映入她视线的那一刻是绯红的颜色，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还在激动的心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跳。

「不、不好意思。」崔秀英立马直起了身子，将距离拉回到肩并肩的位置，郑秀妍也不看她，埋着头继续往前走，脚步从快到慢，经历了一个不易察觉到的变化。

一时间，夜色、星光……就这样被两个沉默的人给抛去了身后，到了酒店，进了电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崔秀英瞄着郑秀妍回归到冷清的脸色，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那、既然你没喝多少，帕尼小姐是怎么回事，不会真的像泰妍小姐说的那样因为兴奋吧？」她像是不甘心似的挑起话题，郑秀妍却一直沉着头，看都不看她。

「大概……因为愧疚吧。」

「嗯？」崔秀英不了解来去经过，自然也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和金泰妍提过很多次分手，大概是觉得愧疚吧。」

「那。」崔秀英想到什么似的，在迈出电梯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郑秀妍不解的回头看她。「……你也会吗？」

「……」

「和我分手的时候……」

郑秀妍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心脏收紧的一瞬，疼痛即时漫溢到了胸口，她当然有过那种情绪，可是有……又如何呢？

……要道歉吗？会被接受吗？还能重来吗？

怔神之际，突兀响起的手机让她缓过了气。

「姐，我现在在你酒店楼下，你下来吧，爸妈叫我接你回家。」郑秀晶这丫头来的说巧不巧，倒也刚刚好。

「好，我知道了，你在楼下等我一下。」放下手机，郑秀妍又抬头对上崔组长带有询问的眼光，「我妹妹和父母今天刚从纽约回来，要她明天再来，结果现在已经在楼下了。」

「大概是想你了。」崔秀英错开了视线，重新藏起了那些差点流露出的舍不得，压着情绪开口，「走吧，我送你下去。」

「不……不用了，已经到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下去就行。」

「走吧。」崔组长难得强硬了一次，话没说完人已经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尚未离开的电梯转瞬就开了门，郑秀妍也不好再拒绝，跟着一起到了酒店门口。

停在不远处的白色跑车肆意高调的闪着灯，想也知道是来接人的，崔秀英没有再靠近过去，只是停在酒店门口，看着郑秀妍和她礼貌的点头、道谢、告别，心里又多了些酸酸涩涩的味道。

「你不要有愧疚那种情绪，我们分手，不是你的问题。」郑秀妍本就迈不开的步子就这样因为响在耳边的一句话而定在了原地。

如果从一开始就可以明白这一切，如果从一开始就可以预见，在所有现实的选择面前都决定要背道而驰的她们根本就走不到最后，那在今天，在这个时刻，可不可以少承受一些伤痛和无奈。

就在那些回忆和遗憾疯狂涌现的几秒钟后，背对着的人突然松下了一口气，「崔秀英，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要那么温柔，会让人误会的。」

……不喜欢吗？

还没回神，视线里的跑车已经一脚油门冲出了很远，崔秀英后知后觉的笑了一声，不喜欢的那种话，大概也就只能在见不到面的时候骗骗自己了。

一夜未眠的过了这个晚上，清晨，她站在窗前，和有些刺眼的日出一起开启了这特别的一天。

坦白来说，她从不觉得婚礼能和爱情扯上什么关系，如果不是遇到郑秀妍的话，恐怕这一天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仍会是那一套一套闪耀夺目的贵重婚纱，而不是和她站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人生总归是奇妙的，因为一个人而产生一个念头，然后再为了这个念头，颠覆自己本身的样子。

……从没想过的事情，却在某一天里成了真，从没想过会爱上的人，却在失去的那一天发现，原来早已刻骨铭心。

「哇，崔组长，你今天好漂亮啊！」正在化妆的Tiffany小姐在门缝之中逮到了恰巧路过的修长身影，响声丸一发功，直接把人叫进了化妆室来。「你真的很适合这种长款礼服诶，感觉脖子以下全是腿！」

「……」

「崔组长，你今天的妆也很好看啊，口红的颜色很棒，我喜欢这个颜色！」

「……」

「崔组长，你身材真好，腰好细啊！」

在意识到Tiffany今天的表现明显反常后，崔秀英站在一边又打量了她好半天，直到她一波一波的赞美宣告终止才低声开口，「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本想否认的笑眼小姐在对上崔组长那一双真诚的眸子后，直接放弃抵抗的哀嚎了一声，「呀，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好焦虑啊，真的好焦虑啊，Jessi呢？她来了吗？她怎么还没来啊？！」

「在路上，说堵车，马上到了。」话音刚落，郑秀妍就敲门进来了。

一身淡紫色的装扮，小心翼翼探头进门的样子仿佛薰衣草地飞舞出来的紫色精灵，崔秀英不觉怔愣了目光，视线里的单薄身影就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停在了门口的位置。

「你今天……很好看。」如此直白的赞美，出自那样细柔动听的声线，仿若蝴蝶在胸口掀起了一场巨大的山崩地裂。

「……你一直很好看。」崔组长费力的稳了稳自己的心跳，甚少示人的紧张和无措让整句话在空气中微微的打着颤。

「呀……你们两个都好看，能进来了吗，我冷！」Tiffany小姐最终还是出声打断了这种环绕在那两人之间持续不停地粉色气氛，虽然也觉得失礼，但内心更觉得忍无可忍。

放眼望去，那两个人从妆发到礼服都无可挑剔，选用的主色调也是无比的契合，一深一浅，一长一短，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她们的好日子呢。

「呀……今天是我的婚礼啊，你俩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不过抱怨是抱怨，眼色超快的Tiffany小姐还是觉出了些暧昧的味道，弯弯的眉眼向上一挑，「我说两位，这么精心打扮是为了谁啊？」

郑秀妍尴尬的哽了一下，「当然是为了你啊，全场最美的女人，怎么样，紧张吗？」

Tiffany一把抓住她伸来的手疯狂的摇晃起来，「Jessi……我好紧张啊！！」

「别紧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不需要紧张，只需要享受就好。」郑秀妍柔着声音安抚她的情绪。

刚放下了几分心，笑眼小姐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件大事，「呀，泰妍呢？！」

「在隔壁，我刚刚去看了一下，在化妆呢。」

「词呢？她等会在宴会上要念的词背下来没？」

「刚刚还在背，估计这会……该疯了吧。」

崔秀英说的一点没错，金泰妍此时的确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着，手里握着一张半的纸张，说是结婚誓词，但在她看来那更像是就职演讲稿，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字母，从头到尾念下来都吃力，更不用说背了，在结婚典礼的早上竟然丢给她这么一个大麻烦，不得不说，她老婆真的是太高估她的英文水平和记忆能力了。

「泰妍？」郑秀妍敲门探进了头，嘴角挂的弧度足以赏心悦目，但满脸苦闷的人却无心欣赏。

「你今天好漂亮，秀妍。」话，是真心话，只不过语气有点闷，很难让人觉出真诚。

「帕尼让我来监督你背词。」郑秀妍也没在意，推上门，慢慢悠悠的走了进去。「紧张吗？」

「紧张倒还好，就是词还没背下来，我怕帕尼等下会拿刀宰了我。」

郑秀妍颇为幸灾乐祸的拿过誓词，本来想做个示范给金泰妍念上一边，结果才看到第二行就拧起了一张脸，「……这词谁写的，帕尼？」

「是啊。」金泰妍叹了口气，语气也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抱怨，「我都不知道她这是抄了多少部电影才写出这么多爱情台词。」

「泰妍你……」从头看了一遍，郑秀妍欲言又止的问，「你念的出口吗？」

「念不出口也得念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金泰妍说的悲愤，尤其是想到自己峥峥傲骨，到头来竟然怂在了这一张半的誓词上，更是觉得丢人。

「果然啊，你老婆有颗公主心啊，难怪那么喜欢粉色。」郑秀妍是想笑又没笑，抬手拍拍金泰妍的肩膀，感叹了这么一句。

「你也有吧？」

「嗯？」

「能设计出这么梦幻的婚礼，你也应该有一个想要圆满的梦吧？」

虽然一早就知道金泰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过郑秀妍还是没有想到那个在相处之中显得有些置身事外的金泰妍会把自己的疑问问的如此直接。

她愣了那么一下，回神时顺带伸手撩开了垂在肩上的长发，「年轻的时候有，现在年纪大了，反倒清醒多了。」

「为什么？」

「大概是现实太冷酷了吧，所以就算梦再美，也好像救不回什么。」

金泰妍歪着头，像是突然有了好奇心的孩子，对待自己的疑惑不知疲倦的想要追根究底，那副从未见过的场景倒是惹得郑秀妍很惊奇的笑了那么一下。

「今天是你的重要日子，我不该跟你说这样的话，应该说些祝福的话。」

金泰妍呆呆的看着她，刚刚上色的唇瓣在目睹了她的笑容后也随之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弧度。

「新婚快乐，泰妍。」郑秀妍站直了身子，缓缓的向金泰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犹如葱根的无名指和小指上套着两个细细闪闪的戒指，耀眼的很。

「希望你和帕尼能永远幸福。」

「也祝你幸福。」

金泰妍笑着捏住她微凉的指尖，站起身给了她一个浅浅的拥抱，醇厚好听的声音轻轻划过她的耳边，「据我观察，秀英小姐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郑秀妍没有搭话，只是在她看不到的方位苦涩的扯了抹笑，崔秀英当然是个很不错的人。

只可惜她们……缘分已尽。